饶是见惯了西牛贺洲的贫瘠困苦,这般集体受辱的场面仍让众人胸中翻涌着酸楚。
这些年在灵山脚下清修,虽常被东方修士暗讽寒酸,但何曾连本命法宝都被夺去?
更有人想起前次遭劫时,巫族壮汉竟连鞋履都不放过的窘态,羞愤的耳尖发烫。
轮回台方向传来巫族战士的呼喝声,惊得众人齐齐后退三步。
方才被玄铁棍抵着咽喉搜身的屈辱历历在目,此刻饶是恨意滔天,双腿却像灌了铅般再难挪动分毫。
不知是谁先转头,数百道目光渐渐汇聚在青莲法座上的地藏尊者。
这位素来以智计闻名的佛子,此刻十指正深深掐入掌心。
作为此次轮回台布道的主事,他比谁都清楚空手而归的后果。
莫说接引准提两位圣人的雷霆之怒,单是须弥山上那些等着看笑话的同门,就足以将他们钉在耻辱柱上永世难翻身。
“尊者,当真要就此罢手?”有弟子嗓音沙哑地发问。地藏抬眼望向轮回台深处翻涌的功德金光,喉间泛起苦味。
他何尝不知此刻撤退便是道心崩毁,但那些持着生死簿的巫族判官,分明已将整个轮回司守的铁桶般严密。
突然,轮回台方向传来震天战鼓,惊得众人法衣幻象都泛起涟漪。
地藏猛然起身,袈裟无风自动,他看见十二道祖巫法相正在云端显现,也看见了自己眼底骤然燃起的金色佛火。
地藏凝望六道轮回的残影,忽然感到后颈发凉。记忆碎片如冥河暗流般翻涌,金蝉子遭巫族围困的往事骤然清晰,那分明是精心布置的捕兽夹,而诱饵竟是整个西方教。
“难怪十二祖巫祭坛会意外崩塌……”他指尖划过轮回盘边缘的裂痕,每道纹路都在诉说某个存在的恶趣味。
往日种种异象如星轨交汇,在识海中拼凑出令人胆寒的真相,他们竟在踏入地府那刻,就成了他人棋盘上的活子。
冷汗浸透袈裟的刹那,地藏忽然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。
素来以智计闻名的他,竟在千年布局里浑然不觉。这种被更高维度俯视的窒息感,比他直面血海修罗时更甚。
“师兄!”少年沙弥的呼声刺破寂静。地藏抬眼望去,三十七道殷切目光正灼烧着他的衣襟,连向来倨傲的金蝉子都攥紧了空空如也的乾坤袋。
地藏拂去袖口沾染的彼岸花粉,声线里带着黄泉特有的寒凉:“诸位可曾见过蜘蛛结网?”
他屈指轻弹,灵力在空中织出明灭的光网,“我们误闯了某位大能的因果蛛巢,但蛛丝终究……”
话音未落,金蝉子突然扯断腕间菩提珠:“管它什么蛛网,我的七宝袈裟还在厚土手里。”散落的珠子在地面弹跳,引得众人眼角发红,那些被夺走的法宝,何尝不是拴住他们的无形丝线?
“那就让织网者看看。”地藏突然扯下胸前璎珞掷于地面,玉碎声惊起冥鸦纷飞,“蝼蚁噬丝的能耐。”
他转身走向忘川对岸,袍角翻涌如垂天阴云,六道轮回的光晕在他身后扭曲成嘲讽的笑脸。
众弟子相视片刻,突然齐声诵起往生咒。
超度亡魂的经文回荡在奈何桥头,却更像在超度他们被愚弄的尊严。